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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体制的日子:工作几年,我变成了有神论者

网络 发布于2024-07-22 体制感悟 23 次 0

01

在新疆工作半年后,我曾收拾行囊打算离职,打马回到山西,但春节过后的某一天,因之前非常赏识看重我的领导引荐和极力劝说,我再次回到了新疆,调任到了某地担任过三年一把手的的秘书。

我刚去那年,一把手也刚从别地调过来,之前在当地监管工作的领导,成为了他的副手。

我记得那个副手很年轻,情商和人缘都挺好,在单位很有群众基础,刚去的时候,很多人都唯那个副手马首是瞻。

而领导呢,最开始的一个月,他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在看书,他喜欢看书,我记得他搬过来时,带了很多书,书架塞得满满的。

那时候我也新来,很多事情都在摸索,我当时甚至连一个完整的PPT都没做过。

02

大约过了一个月后,新领导除了做一些制度层面的建设和修改,以及偶尔通知几个领导到他办公室开会外,重要的业务工作,基本还是由原来领导在监管。

但那时候会议很多,而且新领导的管理风格逐渐明朗,他几乎每周都要开三四个会议,并每次都安排我做会议纪要,每篇会议纪要几千字,相当于光会议纪要一周我就两万多字,更别说,还有各种督办跟催,以及材料撰写。

刚开始我的会议纪要,领导每次都挑出毛病来,每次看他在文件上修改,有时候是错别字,有时候是语句,我就胆战心惊,因为我知道,迎接我的,必然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。

但每周事情实在太多,两万多字的会议纪要,我要在会议开完后,最晚当天晚上就要做出来并抄送,所以时间很紧张,我盯着电脑时间太长,有时候太阳穴都疼。

当然,我感觉最难熬的是,对心理的煎熬,我每次给领导发完文件,哪怕我已经检查了好几遍,甚至打印出来检查过,再发给领导的那一刻,我都很忐忑。

有好几次,我在回家的路上,看着显示已发送的文件,不放心地再次点开,后来的时候,大部分是没啥问题,但偶尔发现问题,那种颓丧感,恨不得赶紧叫停服务器。

每次交完会议纪要,我都感觉像是得到了大赦,因为只要没交,我可以一遍一遍地再检查无数遍。

03

当然,这些能力所及的,自己加强注意,总能逐步避免,但最难的事,很多事后想来是不可抗力,但也没法给自己辩解,否则就是不承担错误不担当。

那就是筹备大型会议。

大型会议一般都是几十人,有时候甚至一百多人,要兼顾各个环节上很多事情,一个环节监管不到,整个会议就是失败的。

记忆最深的是,有一次投影设备忽然故障了,会议还在进行中,当我联系信息部维修的过程中,看着领导的脸逐渐暗沉,我就知道,一顿批评是免不了的。

果然,会后领导就在众人面前,直截了当地批评,并把这次失职归咎于责任心不强。

但我们明明测试过很多次的设备,所以,后来,每次会议前我们都会检查很多遍,跟同事一遍遍地进行流程预演和复盘,多次测试设备,所以,每次会议晚上我都会失眠,处在一种患得患失中。

04

除此之外,会议的筹备细节,才真让人头疼,领导的水牌摆放,桌面都必须摆成整齐划一的一条线,有时候,我常常怀疑做这些事情的意义,因为不管摆得多么直的直线,只要安排人坐下,必然就会弄乱。

但单位不管这些,在上班的每一天,都无时无刻感觉一把尺子,横在我们每个人身上。

因新领导比较严苛,所以,我们都非常谨慎,这样一来,对他的意见和怨言就越来越多。

更多的都在吐槽新领导,每天只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,都是在做无用功,更有甚者,传言新领导空降,应该有什么深厚的背景。

于是,慢慢地,单位对原来副手的拥护就更多了,台面上大家领导叫得清脆,私下副手跟很多中层干部走得很近,有的直接称呼哥。

大家私底下猜测,新领导天天坐办公室看书,管那些鸡毛蒜皮的末端小事,估计肯定有背景,要不然早就被架空了。

传言越来越多,但新领导依然不为所动,对下属和同事都非常严苛,但凡有人犯错误,或者有工作没做到位,他必定直接批评,不管是多大的领导,一点情面也不留。

好似在领导心中,只有对错,没有人情。

05

这样持续了两个月,有一天,那个副手安排我跟我们的上级单位报送一个文件,当时是个电子初稿,文末需一把手电子签名,因为文件是例行文件,有点着急,恰好领导不在,而且那个副手一直催我,说出了问题他担责,让赶紧报,我就稀里糊涂地报了。

那天正好是个上午,后来领导回来,我就第一时间给他汇报了,其中有一些要修改的,我也备注了,但是因为那天下午正好有其他工作需要外出,我就忘记把修改意见跟上级单位反馈了。

那天下班的时候,我记得已经九点多了,没怎么吃饭的我,下班后去了一家披萨店,给自己要了一个披萨,还没开始吃呢,领导电话打过来,他说,我不跟他汇报,就冒充他签字,最开始我有点懵,后来经他一说,我这才想起来那份电子文件。

我知道,我解释是没有用的,而且那时候我们相处已经有几个月,我已经非常熟知他的脾气,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酷而决绝,他说,冒充领导签字,情节严重要坐牢的,让我等着挨处分吧。

挂掉电话,披萨就上来了,但我胸口堵得慌,一口都吃不下,紧张、惊恐、忧虑深深笼罩了我,但我的情绪却很麻木,我就那样,木然地,看着那个披萨凉掉,一口都没吃。

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,我忐忑地躺在了床上,一晚上都在想着那个报警和坐牢,以及处分,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。

06

第二天我一去了单位,就被领导叫到他办公室,随我一起的,还有单位人事,他简洁明了地说明我问题的严重性,说这次对我已经是最轻的处分了,下次直接报警。

我被通报批评了。

那一次之后,领导召开大会,公开了对我的通报,并言辞坚决地说,所有工作必须经他汇报才能下发,任何不经过他审批的,必须严肃处理。

随后,他直接点名了那个副手,并告诫他,不要在单位里搞小团体,称兄道弟。

那一次会议后,整个单位噤若寒蝉,领导以一种杀鸡儆猴的方式,通过对我的处理,不动声色地在全单位面前发了威。

我知道,这次事件中,我只是杀鸡儆猴这个环节上的工具,一把利剑而已。

借刀杀人,项庄舞剑意在沛公,我只是太小的小人物,但通过对我的处理,领导可收可放地给那个副手以警告,并在单位树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。


07

那段时间,长期超负荷的工作,让我很难不出错,人毕竟不是机器,所以,干得越多,错便越多,他不断地把工作安排给我,但我的时间只有24小时,很多事情我也没法安排别人去做。

没办法,我只能以数量来求质量,工作的时间不断延长,每天几乎工作十多个小时,盯着电脑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
但我发现,那次之后,领导对我却明显变好了,年底绩效史无前例地给了我最高,而且对我态度也没那么严厉了,偶尔还对我工作提出表扬,第一次表扬我的时候,我诚惶诚恐,因为我知道,单位里按他的标准,能令他满意的,几乎没有。

或者说,能时时令他满意的,更是绝迹。

他对每个人的工作都提出了各种要求,一旦出现问题,毫不留情严格追责。

单位里人人都对他非常害怕。

每个人都如履薄冰,只有涉及跟他有关系的人,都不由自主地紧张。

所以,当他对我露出赞许的表情,一向诚惶诚恐的我,竟然有点感激。

高压之下的温情,相比日日的温情更管用。

我虽然怕他,但是很多工作逐渐上手了,有时候也就难免松懈,但那段时间,我忽然读到李笑来《与时间做朋友》中,关于对痛苦的解释。

大概意思是,人的大脑对人是保护的,所以自动地会趋利避害,删除掉痛苦的记忆,而保留快乐的记忆,避免人在痛苦的漩涡中沉溺。

一下子我就被击中了。

我几乎被那段时间领导的赞许,和他的温情所麻痹,我忘记,他曾经在多人面前对我的批评。

我才想起,好了伤疤忘了疼,我不应该让吃过的亏,犯过的错,受过的屈辱再来一遍,于是我把我所有的,被批评、被苛责过的问题,都记录下来,自虐般地放在我的办公桌显眼处。

这样做的目的,全然不是为了对抗谁,而只是为了对抗自己。

我想,那些痛苦的记忆,保留下来,时时温习,这样我就不会在任何时候,丢掉谨慎的习惯。

这个习惯虽然不那么愉快,但相比发生问题被追责的惶恐,这是能保命的习惯。

08

我发现保留这个习惯后,我和领导的默契越来越好了,很多事情还没等领导安排,每天、周需要我做什么,我都会提前给领导协调好,并提醒到位,而且经常会做一些超出领导预期的工作。

领导也越来越信任我,他会把他的私人事情安排给我,那段时间他家庭出现问题,但他看起来全然信任我,一地流言蜚语中,我也完全稳妥而缄默地处理了很多事情。

大家都说,领导每次不管去哪,出差回来,第一时间叫的人,必然是我的名字。

当然,我们在磨合下,我对他的畏惧,不全然是恐惧,也有尊重和体谅,我想,他承担的可能更多吧,我既然是秘书,就要把该做的工作做到最好。

但美中不足的是,尽管我再谨慎,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,那就是,我的认知因为眼界、经验等种种因素,不可否认地,注定无法完全跟上领导。

比如我有一次临时安排一个司机去接他,那个司机驾龄不够长,我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,等接回来我就被叫到办公室,他直截了当地说,你是最得力的秘书,难道就这个脑子,你怎么想的?

长期的磨合,我已经习惯了在他各种批评时,保持沉默,在他消气之后,还不忘谦卑地说,说后期一定注意,并提出我后续的解决办法。

09

外人眼中,我风光无限,是最得力的秘书,是最受领导器重的红人,是能搞定领导阴晴不定脾气的人。

很多人私底下说起领导来直摇头,并对我跟他相处这么久,感到由衷佩服。

其实,只有我知道,这些年,我经历了什么。

领导不断地施压,不留情面地批评某个人,不过是一种极限和耐压测试,也是一场淘汰赛。

领导就是有一种笃定,他是对的,谁能在这种施压下,承受得住,不撂挑子,不逃避,那就是他心中的可造之材,还有,领导为什么可以公然地堂而皇之地批评每个人,不过是权力赋予了某种特权,使他可以凌驾于每个人之上。

我只是这么多人中,耐受力更强的那一个,而已。

但我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,我记得大约工作一年后,有一天我的眼角膜剧烈地疼,特别疲劳,睁不开眼睛,我几乎无法看电脑,我就跟领导请假,打算去看眼睛。

他最初不太想请假给我,但后来看我眼睛红得厉害,说,那你请半天吧。

我去了医院,人来人往的医院,走廊上都是人,我捂着一只眼睛找到眼科挂了号,医生说角膜炎,感染了需要清洗,给了我一瓶盐水,让我坐着等。

我等了很久,等得都有点瞌睡了,忽然熙熙攘攘的惊慌声传来,一个救护车上推下来一个鲜血淋漓的人,好几个护工围着,我看不到具体,就看到担架下面鲜血一直往下渗。

红色的,洇染了灰色的地面,看起来很恐怖。

医生们惊慌地交接着,说是建筑工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,钢筋穿透了胸腔。

我坐在那里,忽然就开始默默地祈祷。

10

这些年来,我越来越信命,越来越迷信,跟领导相处的每一天,虽然我不断地总结问题解决问题,我以为我会轻车熟路,但是还是并没有完全杜绝问题的出现。

隔一段时间,我右眼跳的时候,感觉总会被批评,大部分是因为认知达不到,很多领导看到的问题,我可能看不到,那个时候,我很自责,觉得自己没努力。

但后来我想明白了,领导看到的、经历到的,跟我本身就是两个世界,我们只能无限趋同,但人类最安全也是最难的,就在于人心隔肚皮,我再了解他,也不可能做到,面面俱到。

所以,在那样每天都充满未知的工作中,我开始信命。

我记得有一年回老家,我去了五台山,我父亲说,他从来没拜过,但我知道,看似重复的工作,背后是,复杂的情绪,以及更复杂的人性,我永远不知道,领导会在哪一刻提出什么要求,对我做的什么不满意,发什么样的脾气,说什么样的狠话。

所以在很多人力无法达到的范围内,我变得越来越相信命。

11

那天,在那个医院走廊上,我又开始默默地替陌生人祈祷。

我感觉很疲惫,坐在座椅上几乎睡着了,忽然听到手机短信提醒,然后看到领导给我发的信息,他说,给我转了一千块钱,让我好好检查。

那一刻,我忽然就掉眼泪了,他在大庭广众下批评我时,我没哭,在办公室里骂我脑子有问题时我没哭。

可那天他忽然关心我时,我却就哭了。

感动、委屈,各种情绪笼罩。

我没有收领导的钱,我给退了回去,我说检查了不碍事。

但那一天,我又开始重新思考工作带给我的意义。

当我在楼道里听着医生们无能为力地低声叹息时,我知道,一个生命陨落了。

如果说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,我们努力工作,真的让生活变好了吗?

我坐在长廊上,给出了否定的答案。

无限循环的工作,周而复始中蕴藏的不确定,看似做着前途光明的工作,但我真正获得了什么呢?

当时答案是否定的。

不过很多年后,我觉得,那一份工作也并非全无意义。

我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,还是看到了变化,我成长了。

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,多年后,当我不管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时,我带着那些原始的工作烙印。

我学会了,谨慎、谦卑、靠谱,以及不断解决问题能力的意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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